“可能在我这个年纪再谈什么感情,你们会觉得很可笑,但我醒来望着她那一眼,我大概这一生都忘不了,她叫姜茹,是一位山间医者,她救了我又治好了我的伤,得知我失去了记忆,甚至没有赶我走,便让我随她一同采草药卖钱,在那几间茅舍,我度过了最轻松、最幸福的三年。”
从前那三十年,他几乎每一日都在讨好、在悔恨、在赎罪,他活得不像他自己,如果没有儿子们支撑,大概他才是那个最先崩溃的人,可是他不能,他的身上是一家人的重担。
这短短的三年,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。
兄弟三人久久不语,当年父亲战场失踪,他们有多担心,如今听到这些话就有多心痛,重伤之下被敌人追赶三天三夜,实在撑不下去了昏倒在林子里,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?有多深的绝望?
不管怎样,他们都在心底里感谢那个叫姜茹的女人,没有她,父亲根本活不下来。
“实不相瞒,在我被北汉党羽抓走之前,已经快要与她成婚了,这三年我们相濡以沫、性情相投,已经决定相伴一生,哪怕后来我记起了一切,这样的念头也不曾改变,我知道,是我亏欠了兰若,我不是一个好夫君,是我负了她。”
提起冯兰若,他心中只有愧疚,却不再有心痛的感觉,这种终于放过自己的心情,让他如释重负。
赵初秀早就知道姜姨的存在,只是他不知姜姨与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,如今听父亲细细讲来,姜姨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女人,值得父亲的喜欢。
他最先说道:“也许对母亲来说,与您分开也是一种解脱,您用三十年的爱去感化她,您不曾亏欠她什么,也没有负过她。”
赵洁摇了摇头:“虽然那个时候我没了记忆,可我毕竟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,不论我与你们母亲之间有何恩怨,在没有和离前,我都不该负她,为父不想成为你们坏的榜样,你们可都不能学我,若让我知道你们负了身边的人,我定回来狠狠揪你们一顿。”
父亲的话,缓和了屋里的气氛,过了一会儿,赵初秀又问道:“您要去追寻您想要的生活,我们万分支持,只是您才刚回来,能否多待一段时间?”
赵洁道:“自然如此,我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,没日没夜赶路身子吃不消,总要多休养一段时间的,再者……”
他顿了顿,淡淡开口:“明日我去趟西郊,我自己去就行了,你们不必跟着。”
母亲的性子,他们再了解不过,说实话他们都很不放心父亲自己去应对,赵初秀讨价道:“我陪着父亲去吧,正好也好长时间没去看望母亲了,您一路上,儿子也能陪您说说话。”
赵洁知道他的担忧,宽慰道:“你放心吧大郎,我能有什么事?不过是有些话要亲自去跟她说清楚,且我奇迹生还,总要去见她一面的,西郊都是三郎的人,你还担心什么?”
赵初秀沉默片刻,他倒不是担心父亲受什么伤害,只是怕母亲的话太伤人。
“很晚了,都回去睡吧,有什么话以后再慢慢说。”
这一夜,赵洁久久没有入睡,离开了三年的地方,哪怕一切都没有变,可他的心变了,便瞧着处处都变了。
姜茹那性子,如果他没有把自己的事情解决掉,如果不是一身轻松去找她,大概一样会被她赶出来,他苦笑了下,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。
冯兰若在西郊,根本就不知道赵洁回来了,没有人告诉她,而这样的事情,她也从未想过。
所以当赵洁出现在西郊时,她只是站在廊下远远瞧着,没有过多的举动,甚至没有上前。
他就站在阳光下,一眨不眨盯着她,她还是从前的模样,只是说不上来,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一样了,赵洁没有多想,只觉得是自己的心变了,所以看待她的目光也变了吧。
“这些年,你还好吗?”赵洁淡淡开口。
可等了许久,都没有听见她的回答,他疑惑地往前走了两步,却突然听见她冷嘲了一声:“怎么?终于舍得入我的梦了?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。”
“梦里?”赵洁心里头梗了一下,“你以为这是一场梦?”
“你快走吧,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,你既狠心三年不入我的梦,就永远也别来好了,反正我也不稀罕……”
“兰若!我回来了!”赵洁往前走去,与她一同站在廊下,“你好好看看我,我没有死,我被人救了。”
他靠她那么近,冯兰若抬眸,呆愣愣望着他,半句话都说不出来,梦里的人会有这么真实吗?她握紧了拳,指尖刺破皮肉的痛感那么明显……
竟然不是梦。
她突然一把将他推开,只一瞬就红了眼睛:“三年了,你既然还活着,为何三年都不回来?你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,如今又回来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