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14章 九十岁---儒释道(1 / 2)人的一生应该怎么活首页

暮色染白双鬓,霜华爬上眉梢。当人生的年轮轻轻转至第九十圈,时光的沉淀早已在生命深处酿成一坛醇香老酒。在中华文明的悠悠长河里,九十岁被赋予“鲐背”“上寿”“耈”等典雅称谓,宛如镶嵌在岁月王冠上的明珠,折射出儒释道三家对高龄生命的深邃洞察。这不仅是对个体寿数的礼赞,更是三种思想体系对生命价值、处世智慧与终极关怀的独特诠释。

一、儒家:伦常脉络里的耆老之光

儒家的月光始终照亮着人伦的阡陌。从《礼记》埋下"孝悌为本"的种子,两千载时光催生出尊老敬老的参天巨树,九十岁的老者便端坐在这棵树的冠冕之上,成为道德年轮最鲜活的注脚。

曲阜孔庙的古柏总在风中沙沙作响,像在复诵"三人行必有我师"的古训。对儒家而言,九十载光阴不是流水账般的年岁叠加,而是"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"的进阶之路。当老者扶着藜杖缓缓走过青石板巷,他额间的沟壑是"克己复礼"的刻度,鬓边的霜色是"中庸之道"的沉淀。恰似曾国藩在《挺经》中写的:"君子立世,当怀民胞物与之心,修内圣外王之业,方不负父母生养,不愧对天地本心。"九十岁的老者正是这般"完人"——从三十而立的人格觉醒,到四十不惑的智慧澄明,再到七十从心的自由境界,最终在鲐背之年抵达人伦与天道合一的精神圣殿。

儒家的尊老从来不止于温情,更源于对生命智慧的叩拜。《论语·乡党》里记载,孔子见穿丧服者必正色,遇盲者必恭谨,这为后世立下尊老大义。在乡土中国的肌理里,九十岁老者是族谱中行走的活页,是乡规民约的肉身载体,是礼仪文明的现世守护者。他们摇着蒲扇坐在堂前,扇面上流淌的是"不学礼无以立"的治家箴言,是"家和万事兴"的处世智慧。当晚辈在十字街头徘徊,老者随口一句"己所不欲勿施于人",便如灯笼划破暗夜,照亮迷途者的心扉。

这份对老者的尊崇,更化作治国安邦的智慧。汉代举孝廉以化民风,唐代定律法禁别籍异财,宋代设福田院济养老弱。儒家以制度为笔,将"尊老"从家族私德绘成社会公德,让九十岁老者成为"大同社会"的伦理坐标。在儒家构建的精神版图上,鲐背之年不是暮色黄昏,而是道德正午——老者的存在本身,就是"为天地立心"的生动诠释,是文明香火代代相传的鲜活见证。

二、佛家:沙门净域中的迟开莲华

古寺的暮鼓晨钟总在薄暮里荡开涟漪,将红尘客的执念轻轻拂落。在佛家的法眼里,九十岁的光阴不是尘网的累加,而是累世修行的印证,是六道轮回里开出的一朵清莲,暗含着"苦海回身即彼岸"的玄机。

翻开《金刚经》,墨香里浮动着"如露亦如电"的偈语,恰似为高龄生命作的注疏。佛家视九十载人生为漫漫取经路,老者历经生老病死的苦雨,爱别离的霜风,求不得的迷雾,每一道伤痕都是觉悟的莲花次第开放。当他在佛前低眉合十,佝偻的脊背是"身苦而心乐"的修行仪轨,昏花的双眼倒映着"五蕴皆空"的智慧之光。就像弘一法师圆寂前写下的"悲欣交集",九十岁的生命早已在苦难熔炉中炼成不忧不惧的琉璃之心。

佛家说九十岁是"福报",却非世人眼中的金玉满堂。《地藏经》里讲"举心动念无非是罪",能得鲐背之年,必是前世广种福田:或布施周济,或持戒清净,或忍辱修心。当寺院晨钟撞响,比丘尼诵起"阿弥陀佛",老者随声和唱的嗓音,便如迟开的莲花,在往生的九品池中漾起细微而清澈的涟漪。那不是对长生的贪执,而是对因果的深信,对轮回的释然。

对沙门而言,老年正是破茧的契机。当世人在名利场中蝇营狗苟,老者却得享"偷得浮生半日闲"的清修时光。看虚云和尚百二十岁仍面壁禅坐,九十岁老者的蒲团上,正演着"行住坐卧皆道场"的自在法门。他们透过岁月的薄纱,觑破"色空不二"的真谛:生是四大元素的偶然聚合,死是五蕴幻相的必然消散。这份对生死的通透,让鲐背老者成为"了脱生死"的活道场——他们用颤抖的双手捻动佛珠,便捻碎了世人对无常的恐惧;以浑浊的双眼望向天际,便望穿了生死河的两岸风光。

佛寺的往生堂里,高龄比丘的舍利塔静默伫立。那些晶莹的舍利不是凡骨,而是"戒定慧"修成的正果。九十岁老者的一生,从初闻佛法时"如露入心"的震颤,到践行"诸恶莫作"的坚守,最终抵达"应无所住"的涅盘之境,恰似一曲佛赞的起承转合——平仄间藏着慈悲,抑扬里见得圆融,在生命的终章奏出"本来无一物"的空明之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