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板路蜿蜒在群山环抱的槐安村里,村西头矗立着一栋灰扑扑的土坯房,斑驳的墙皮上爬满青苔,两扇木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,门内隐约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。村民们路过时总要加快脚步,压低声音说:“那是王家的凶宅,可千万别招惹里头的悍妇。”
王家本是村里的大户,二十年前,王老爷从外乡带回个年轻貌美的媳妇李秀娘。初来时,秀娘眉眼含春,说话轻声细语,帮着婆婆操持家务,待人接物挑不出半分错处。可没过多久,村里就传出风言风语——王老爷身上常带着淤青,王家院里时不时传来瓷器碎裂声和男人的痛呼。
起初,大家只当是小夫妻拌嘴,直到有天夜里,王宅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。邻居们壮着胆子翻墙查看,只见王老爷浑身是血地蜷缩在地上,秀娘手持菜刀,眼神猩红如兽,嘴里还骂骂咧咧:“让你偷藏私房钱!让你勾搭那狐狸精!”自那以后,“悍妇”之名便在村里传开了。
更诡异的是,王家接连出事。先是王老爷的小妾莫名失踪,只在井边留下一滩血迹;接着王婆婆突然暴毙,死状可怖,双眼圆睁,嘴角还挂着凝固的惊恐。村民们都说,是李秀娘克死了一家人。而王老爷自此闭门不出,没人知道他和秀娘在宅院里过着怎样的日子。
三年后的一个雨夜,一道惊雷劈开了王家的屋顶。第二天,村民们发现王宅大门洞开,屋内凌乱不堪,王老爷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,而李秀娘却不见踪影。有人说她畏罪潜逃,也有人说她被冤魂索了命,总之,王家大宅自此成了凶宅,再无人敢靠近。
二十岁的苏文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,为了抄近路,误入槐安村。此时天色已晚,他向村民打听借宿之处,众人纷纷摇头,唯有村东头的刘老汉偷偷指了指村西:“你要是胆子大,就去王家老宅凑合一夜,但记住,不管听见什么,千万别应声。”
苏文不信邪,背着行囊来到王家老宅。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一股腐臭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。堂屋供桌上摆着几个褪色的牌位,蛛网在烛台上结了厚厚的一层。他随便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厢房,铺上草席便躺下。
子时刚过,一阵铁链拖地的声响由远及近。苏文浑身紧绷,大气都不敢出。“哐当”一声,厢房的门被撞开,一道黑影立在门口。借着月光,苏文看清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妇人,身上的红衣早已褪色,衣角还沾着暗红的血迹,脚踝处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链。
“你看见我男人了吗?”妇人的声音沙哑又阴冷,每说一个字,都像有冰碴子刮过耳膜。苏文想起刘老汉的叮嘱,死死咬住嘴唇,将脸埋进衣袖。妇人见他不答,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:“不说话?那陪我玩玩也好!”话音未落,她竟化作一缕青烟,直直扑向苏文。
苏文感觉脖颈被一双冰冷的手掐住,窒息感瞬间袭来。恍惚间,他看到了二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真相——李秀娘并非天生悍妇,她嫁入王家后,才发现王老爷表面温文尔雅,实则吃喝嫖赌、家暴成性。小妾进门那天,王老爷当着她的面将卖身契拍在桌上,冷笑道:“你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玩意儿,还敢吃醋?”
秀娘忍无可忍,开始反抗。她藏起菜刀防身,趁王老爷熟睡时将他痛打一顿,却因此被扣上“悍妇”的骂名。而王婆婆和小妾为了维护王老爷,联手陷害她,在她的饭菜里下药,让她神志不清。所谓的“克死家人”,不过是王家人自导自演的闹剧,只为将她永远囚禁在这宅院里。
最后那夜,王老爷带着家丁要将她沉塘。秀娘拼死反抗,在混乱中夺过匕首,将王老爷刺死。可她也被家丁们乱棍打死,死后还被铁链锁在井底,魂魄不得超生。
“我冤啊!”李秀娘的哭喊在苏文耳边炸响,他的意识渐渐模糊。就在这时,怀中的玉佩突然发出一道柔光——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护身符。光芒所及之处,李秀娘的怨气竟开始消散。
“原来……原来还有人愿意听我诉说冤屈……”李秀娘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,她望着苏文,眼中的怨恨化作泪水滚落,“谢谢你,带我去井底吧,让我入土为安……”
苏文强撑着起身,在李秀娘的指引下来到后院枯井旁。井绳早已腐烂,他找来梯子小心翼翼地下到井底。借着月光,他看见一具白骨蜷缩在角落,脚踝处的铁链深深嵌入骨头。苏文脱下外衣,将白骨小心包裹,抱出了井底。
第二日清晨,苏文找到刘老汉,将真相告知。刘老汉长叹一声,召集村民帮忙。众人挖开王家后院,为李秀娘立了新坟。下葬那日,天空突然下起细雨,仿佛是秀娘在无声哭泣。
自那以后,王家老宅的怪声消失了。偶尔有路过的村民,还能在坟前看到一束新鲜的野花。而苏文每次路过槐安村,都会在秀娘坟前驻足片刻,仿佛能听见那个曾经被误解的女子,在轻声诉说着迟到的委屈与释然。